幻境中的回忆在有条不紊的重现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回顾着顾君竹的一生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而江凝月对于顾君竹的过去表现出莫大的兴趣。
通灵狐不解地看了她一眼。
人世炎凉她应当看得多了，这般上心倒是不多见。
难道是见着个俊俏君子，情意难平？
呸，荒唐。
要是她这棵铁树能开花，百年来也不至于孤身一人，使它天天担惊受怕。
怕她哪天驾鹤西去，撒手人寰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它还要料理后事。
况且，她若能放下那个人，也不至于被困在通灵阁。
想到这，通灵狐觑了一眼她腰间的那块玉玦。
幻境中现出了一抹倩影，江凝月看着，忽然眼中一凝。
那身影正是刚刚上位的上凰女帝，正站在江家的府邸外。
“叶筠？她怎么会在这？”
只见顾君竹跪在淋漓的雨幕中，雨水顺着他的发丝间淌落。叶筠立在他的跟前，背着身不去看他，决绝又冷漠，纸伞停在她的发髻上。
顾君竹动了动嘴唇，似乎说了些什么，但是被瓢泼大雨吞噬。
江凝月什么都听不见，只看见叶筠的背影更加冷淡了几分，又像是无计可施的样子。
她在幻境外干着急，隐隐约约有一种猜测。
随即，叶筠似乎也说了几句，但幻境外的江凝月依旧听不见。
顾君竹的一双桃花眼中充斥着哀伤，但听见叶筠说的话后，悲伤中有着一丝喜悦划过，随即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。
那样的令人心碎。
江凝月心中的疑惑陡然变深，只见她催动通灵枝的灵力，但幻境中变成了一片空白。
她心里有些发急，再次灌入大量灵力。这次，幻境中又有了画面。
是在黄沙漫天的战场。
顾君竹满身伤痕，铠甲血迹斑斑，手中的利刃早已钝了，手臂也再也挥不动。
可他的眼前，依旧是千军万马，还有天边的风云密布。
所有拼死的军士们都倒下了，风声残笛，旌旗猎猎，远方如血的夕阳挂在山头，似是不愿放弃般在人间洒下最后一点光华。
他笑着，笑着，霁霜剑起，寒光乍闪，一剑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。
所有的不甘、屈辱和解脱，都一一倒在了尘土里。
这幻境中的一辈子，他都没有做过丧尽天良之事，一生高风亮节，对得起天地良心，也对得起“君竹”二字。
可这一切，无疑让江凝月的猜疑更多几分。
她见过的青魂太多了，大多是黑暗晦涩、阴森可怖的过去，他们的回忆江凝月甚至不想多看一眼。
但是顾君竹，他幻境中的回忆本就不完整，那大段大段的空白似乎遮盖了所有的疑问。
她原本只想知道他成为青魂的原因，却看见了他的良善温柔。
太不可置信了。
若良善被定义为十恶不赦，
若明月清风被判定成阴险狡诈......
那她这通灵阁主，不当也罢。
“你说通灵树会判定错误吗？”江凝月转过头去，再次质疑。
通灵狐资历更浅，哪见过这种情况，它战战兢兢地瞟了一眼幻境，幻境已经定格在了顾君竹死去的模样。
“应该......不会吧？”
结束幻境后则需快快凝魂，不然好不容易聚起的魂魄刹那间就会消散。
江凝月轻轻抚着通灵树的枝干，轻声念诵着魂咒。
“应汝之灵兮，予吾其魂，歌罢生死兮，魂归当允。”
随即通灵树的莹白枝干亮起耀眼的光华，一片莹白的灵叶飘然落下。
江凝月伸手一捧，灵叶飘在她的掌中，化作顾君竹的命魂。
三魂已全，凝魂一事倒也不会多复杂。
江凝月略施法术，只见顾君竹的天、地、命三魂轻轻飘舞盘旋，旋即凝在一处，幻化出顾君竹的魂体。
魂体静静躺着，青色的荧光淡了很多，已与常人的身躯无异。
倒确实生得俊俏。江凝月淡淡地看了顾君竹一眼，心中毫无波澜。
不多时，随着江凝月一刻不停的注入魂力修养，顾君竹的魂体已达到稳定的状态。
顾君竹双睫微微颤了一下，随即睁开双眸，眼神还有些迷糊。
像是一场大梦初醒，人世还未经桑田，那样的纯澈。
“汝之姓名。”江凝月按照流程正在固化他生前的回忆。
“......”顾君竹只是呆呆地看着，摇了摇头。
江凝月眉心一皱。
通灵狐此时发出声来：“不会是傻了吧......”
随即被一指重弹了一下脑门。
“啊！疼死了！都说了别动不动就打，狐也是有尊严的！打傻了我看谁给你办后事！”
江凝月觑了它一眼：“再废话把你投入轮回道。”
此话一出，通灵狐立刻噤声，心中还在哼哼唧唧。
随即，它想出一个方法：“既然看了幻境，要不对着他念幻境的回忆唤醒他？”
“你从哪的话本看到的方法？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通灵狐转头对着顾君竹，“你知道上凰国吗？”
顾君竹摇头。
“那兰茹县呢？”“江伶呢？”
依旧没有反应。
江凝月此刻内心逐渐加深了一个猜想，她盯着顾君竹：“你认识叶伶吗？”
听见这个名字，顾君竹的眸中划过一丝明亮，一改之前的满脸迷糊。
果然，江凝月的设想是正确的，
江伶就是叶伶，那么幻境里出现叶筠的身影也就解释的清楚了。
但更多的疑惑也随之浮现，不过江凝月此刻考虑不了那么多。
趁此机会，江凝月伸出一指，轻点他的眉心，将化魂力注入。
顾君竹顿时感觉头痛欲裂，几声哀吟，随着疼痛消退，他也从魂化作人体。
他环顾四周，有些疑惑：“这是哪里？”
“总算凝起来了，幸好我没白折腾。”通灵狐哼唧一声。
江凝月看着他，眼中波澜不惊：“这里是通灵阁，你已经死了。”
通灵狐在心里暗暗感叹她的直率。
果然孤身百年是有原因的。
顾君竹眼里的光芒微微黯淡，随即说道：“那我何时转世？”
通灵狐插嘴一句：“你呆在这就代表你离转世还远着呢。”
江凝月双手环在身前，面无表情。
“那要看你的选择。”
“我？”
“你被通灵树判定为青魂，若要转世，必须先修取灵德弥补前世过错，待到夙愿因果已了才能转世。”
顾君竹轻揉眉心，似是在尝试接受这个消息。
“那我该如何修取灵德。”
通灵狐笑了一声：“看来你是什么都不懂？第一次转生？”
哪个魂魄不是第一次，就算经历过也忘了个干净吧。
别把这说的理所应当啊喂。
顾君竹暗暗腹诽，但面上温和的微笑不变。
“千百年来，轮回转世的魂灵不计其数，”江凝月难得有耐心解释，“但总会有一些魂魄停留尘世。”
“譬如红魂，是前世的羁绊未了，想了却心中牵挂。
譬如怨魂，是前世悲苦哀怨化形，游荡世间，怨念深重。
生魂是动植物等生灵的魂魄，平魂是寻常魂魄。
生魂平魂倒是不多见，因为他们的转生基本没有阻碍。
你要做的就是将这些魂魄解决羁绊，送去转生。”
头一次听见江凝月对一个魂灵说这么多话，吓得通灵狐以为她被夺舍了，还在暗暗盘算如果自己和被夺舍的江凝月打起来，自己怎么死比较体面。
“听着就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啊。”顾君竹轻轻感叹。
“的确，”通灵狐笑了笑，“还有引魂师也是你的一大阻碍。他们专门收集魂灵送往暮光坛，一旦被他们收集到的魂灵，通灵树为其长出的枝叶都会枯萎，所以通灵阁也难以探查其是否转世。”
说到暮光坛，江凝月的眸色冷了几分。
“那暮光坛坛主莫祁，人倒是不坏。”通灵狐补了一句。
“说我什么呢？”一道轻快的声音从阁外传来。
那人眉目温和，青丝柔顺，五官并未棱角分明，而是温润翩翩。
“江阁主，近来可好？”
“好，很好，”江凝月眼神冷冽，”莫坛主。“
最后这三个字，几乎是咬着牙讲出来的。
顾君竹总觉得这人好生眼熟，但记不起来，只当是自己的一时意念闪过。
莫祁轻扇着手中的折扇，眉眼弯弯：“江阁主，别那么大火气。”
随即他轻轻一偏头，折扇一收，看向了顾君竹：“你好啊。”
顾君竹也回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。
江凝月没再管莫祁，因为她不善言辞，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人。
转而递给顾君竹一支竹简，但竹简与常物相异，上有透明的符文，不着半滴墨水。
“这是？”
“你每将一片魂灵转世，竹简上都会有记载，待到它刻满之日，就是你转世之时。”
顾君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将竹简打量了一番。
“还有，我正好有事找上凰国的女帝，你也随我去一趟。”
江凝月想找叶筠问清楚她对顾君竹说了什么，况且她也不想在这应对莫祁。
而且听说前一段时间上凰国的叶伶不吃不喝了好长一段时间，或许和顾君竹关系匪浅。
这一切都还是包裹着重重疑虑。
凰玉殿上，叶筠凰冠高挽，正襟危坐，但眼中有着藏不住的倦意。
她轻执御笔，正在批阅奏折。
火光在烛台中轻盈跳动着，照亮了她白皙的手腕。
看见江芷二字，她的眉头微微皱起。
十几年前的兰茹失陷，让上凰国的实力受到创伤，随即江芷城也失守，待到她上位时，才一举起兵夺回了江芷和兰茹。
这次是江芷的奏折，上呈说江芷连年受灾，百姓困苦，且魂灵作祟之事时有发生。
原本派去处理的官吏大多都治标不治本，还是依旧频频上奏。
这次的情况更为特殊，据说是灾害与人祸一同发生。
叶筠揉揉自己发酸的眼角。
如果叶伶还没有一蹶不振，这种事让他去保准能让江芷风调雨顺数年，毕竟他的血脉正统，有始祖凰灵的祝福。
只是......
想到叶伶如今的模样，叶筠不由叹了口气。
她想起很多年前，她去到江家，那时的叶伶虽然被欺负到了尘土里，但是依旧目光坚韧，像一只不屈的小兽，似乎即使被人磨去了利爪，也能用尖牙将咬伤害他的人的遍体鳞伤。
如今他现在模样，则更像失去了一切依靠的弃犬，悲鸣着，哀嚎着。
仿佛处在无底的黑暗处，光明的到来还遥遥无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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